范友贵小传

来源: 赤子杂志社   发布时间:2016-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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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秀泉,河北景县人。建筑安装专业高级工程师。爱好文学创作、奇石、书法、摄影。19 岁在《包头文艺》杂志发表第一篇短篇小说《约法三章》。文革前,在地方报刊发表作品近百篇。之后,因文革冲击而辍笔。2005 年因受聘《石缘》杂志高级顾问而重新拾笔撰写奇石论文,遂在《石缘》、《石友》、《花木盆景》、《鉴石》、《中国现代企业报》等报刊发表奇石论文 20 余篇。2013 年以来,在《赤子》杂志开辟专栏。已发表小说等文艺作品 40 余万字。现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八 )文革来了
     现在才知道四清运动之所以不搞了,是因为没有达到领袖所要的目的。可当时谁也不会知道。四清运动的不终而止孕育着一场更大的运动。
     市里的四清工作团解散了,范友贵自然还要回到厂里上班。那时,三年自然灾害已经过去,国家形势好转,老百姓肚子可以吃饱了,上级也不再要求企业搞多种经营。在范友贵回厂以前农副业大队就已经解散了。
     范友贵既是已经提了副科级,洪局长又有话留下,他回来就要给他一个位子,干什么呢?经厂党委研究让他当工会副主席,正科级待遇。
    他拿到任命书后立马给苏书记送回去了,他对老苏说:“我到工会工作可以,但我不当这个官,就当个工会干事吧。”
     老苏有些诧异,他当领导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被提职不满意的,他问:“为什么?嫌工会这个部门不好?”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我在四清工作队干了两年多,一个坏人也没清出来。这四清就算白搞了。说明我们党的干部都是好的。”
    “那和你当工会主席有什么关系嘛。”
    “我说书记呀,你看见人民日报那篇文章没?”
    “哪一篇?”
    “‘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哪。”
    “看了。”
    “没有想到些什么吗?”
    “不就是一出戏嘛,学术争论,没啥可捉摸的。”
    “书记呀,这出戏的作者是谁?吴晗,吴晗是什么人?作家、历史学家,北京市副市长啊!《人民日报》可是党中央的机关报呀,它刊发这篇文章没有点政治背景?没有中央的指示他敢登?”
    老苏沉默了半天,好像在揣摩着什么,他站起来在屋里来回度着步子,若有所思的说:“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没有你想得那么多。你给我说说清楚。”
    “书记呀,我也说不清,不仅这篇文章,报上还有很多理解不了,说不清楚的事。”
    正说着,办公室送来了报纸,大范打开一看标题就送到了老苏手里:“老苏你看,又来啦,“关于‘三家村’和‘燕山夜话’的批判。老天爷,三个版的篇幅呀”
    老苏说:“你先看,你比我理解的快。”
    大范接过报纸说:我先念念《北京日报》的编者按吧。
    “本刊、本报过去发表了这些文章又没有及时地批判,这是错误的。其原因是我们没有实行无产阶级政治挂帅,头脑中又有资产阶级、封建阶级思想的影响。以致在这一场严重的斗争中丧失了立场或者丧失了警惕”。编者按还说,吴晗“不止一次地为被党和人民罢了官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鸣不平,不止一次地歌颂他们、鼓舞他们,不止一次地向党向社会主义进攻”。廖沫沙则是“自觉地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一员主将”,而邓拓“吹捧死人,顽固地提倡向死人学习,颂古非今,借古讽今,大量地宣传了封建阶级和资产阶级思想,反对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
    大范读到这里对书记说:“又弄出两个人来,邓拓和廖沫沙。邓拓是我们党的一支笔呀,第一部《毛泽东选集》就是他主编的。人家当过《人民日报》主编,现在是北京市管文教的书记。人家怎么啦?按报上说的就是那几十篇杂文。这些杂文怎么啦?我看过,写的都挺好,没有一篇是反对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为什么又批判起他们来啦?弄不懂,弄不懂。书记,你弄得懂吗?”
    老苏说:“小范呀,你也别太较真。党中央的事我们也没必要弄懂。比如吴晗、邓拓、廖沫沙,他们在暗处有没有其他的反党活动呢?我们不知道,不到时候也没必要知道。坚持一条,听党中央的话,跟毛主席走,这是我们的本分。”
    “书记,你说的有一定道理。我们先不辩论,我有预感,中国要出大事,很大很大的事。究竟什么事?会有多大?群众问到我,我只能说,不知道。啥也不知道当什么工会主席?书记,高抬贵手,我就当个工会干事。”
    说完,范友贵就离开了党委书记办公室。果然,仅隔22天的5月8日,《光明日报》发表了关峰的文章:“擦亮眼睛,辨别真假”文章进一步上纲上线,责问《北京日报》和《前线》杂志说:“近几年来,你们究竟是无产阶级的阵地,还是资产阶级的阵地?你们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具,还是宣扬复辟资本主义的工具?你们究竟要走到哪里去?”关锋实际上已经认为,北京市委的这两份机关报刊已经是“资产阶级的阵地”了。
    同一天,《解放军报》登出署名高炬的文章:《向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线开火》,文章声称邓拓是“三家村黑店的掌柜”、“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的一个头目”,断定《前线》、《北京日报》和《北京晚报》是“反党工具”,“射出大量毒箭”,“猖狂地反党反社会主义制度”,并且表示,“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一定不会放过一切牛鬼蛇神,一定要向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线开火,把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过了两天,姚文元向“三家村”投来一颗重磅炸弹,这就是《解放日报》和《文汇报》同时登的《评“三家村”——〈燕山夜话〉〈三家村札记〉的反动本质》,把矛头直接对向了北京市委。
    当时,谁能知道,姚文元的这篇文章竟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批定并要求两家报纸都在同一天发表的。领袖的运筹帷幄把老百姓玩弄于股掌之中。
    范友贵见到党委书记对他说:“老苏,看出老了吗?北京市委完蛋了。”
    “老苏说:“嗯,可不能因为就那么几篇文章就打倒哇!”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毛主席的道道深得很啊!没有他发话,谁敢动北京市委?”
    “这倒也有道理,不过,毛主席是不会办错事的。北京市委肯定还有没公开的反党行为。”
    范友贵没正面回答他,说:“老苏,送你八个字,明哲保身,但求无过。顺着杆爬为上策。”
    到八月八日,人们总算看到了中央的正式文件:《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即《十六条》。
    范友贵这才明白,所谓对“三家村”的批判,只是要开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前奏曲。他研究了这个《十六条》,感觉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大风暴。然而,紧接着中央下达的《五、一六》通知,就有了很严重的火药味。“……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的斗争,马克思主义的真理同资产阶级以及一切剥削阶级的谬论的斗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根本谈不上什么平等。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斗争,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专政,无产阶级在上层建筑其中包括在各个文化领域的专政,无产阶级继续清除资产阶级钻在共产党内打着红旗反红旗的代表人物等等,在这些基本问题上,难道能够允许有什么平等吗?几十年以来的老的社会民主党和十几年以来的现代修正主义,从来就不允许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有什么平等。他们根本否认几千年的人类历史是阶级斗争史,根本否认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阶级斗争,根本否认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革命和对资产阶级的专政。
    相反,他们是资产阶级、帝国主义的忠实走狗,同资产阶级、帝国主义一道,坚持资产阶级压迫、剥削无产阶级的思想体系和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反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思想体系和社会主义的社会制度。他们是一群反共、反人民的反革命分子,他们同我们的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丝毫谈不到什么平等。因此,我们对他们的斗争也只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我们对他们的关系绝对不是什么平等的关系,而是一 个阶级压迫另一个阶级的关系,即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实行独裁或专政的关系,而不能是什么别的关系,例如所谓平等关系、被剥削阶级同剥削阶级的和平共处关系、仁义道德关系等等。”
    根据《五•一六通知》,5月28日中共中央发出通知:设立中央文化革命小组,由陈伯达任组长、康生等任顾问,江青、张春桥等任副组长,并规定“中央文革小组”“隶属于政治局常委之下”,以后,文革小组逐步取代中央政治局和中央书记处,成为“文化大革命”的实际指挥机构。
    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反党集团和“刘少奇、邓小平司令部”进行了大规模的批判;
    在中国的土地上出现了一支中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新兵种“红卫兵”。
    全国掀起了“踢开党委闹革命”的浪潮,除野战部队外,各级党委陷入瘫痪,基层党组织停止活动;
    学校停课,工厂停产……
    8月18日,毛泽东身穿绿军装,佩戴红卫兵袖章,站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并且再次表示支持红卫兵运动。当时的天安门广场上,是一望无际的人群,在南池子到前门和东西两侧的长安街上,都是人山人海。人们的口号声惊天动地。林彪在大会的讲话中,表示坚决支持红卫兵敢闯、敢干、敢造反的“革命精神”,鼓动红卫兵“打倒一切”。“八·一八”之后,毛泽东又分别于8月31日、9月15日、10月1日、10月18日、11月3日、11月10日、11月26日7次接见红卫兵,共接见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1300多万。于是,红卫兵的大串联迅速兴起,他们坐火车不给钱,住旅馆不给钱,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统统不给钱……
    范友贵自言自语:乱了,乱了,全都乱了,连老头儿的思维也乱了。
    他在所有的马列著作,毛泽东著作里都找不到答案,他糊涂了。郑板桥说:“难得糊涂”我的糊涂怎么来得这么容易?
    其实,当时的发电厂并没有乱,发电厂不同于其他行业的工厂,你是做鞋的,停产了,鞋不生产了,无所谓;你是皮革厂,皮革不生产了,无所谓;你是机械制造厂,机器不生产了,无所谓;甚至钢铁厂停产了,也无所谓,别的行业都停产了,谁还要你的钢铁?唯独这发电厂却是不能停产的,发电厂不发电了,全市一片漆黑,市民不再有水喝,所有的企业都会瘫痪。
    电厂的安全生产是电厂人根深蒂固的思想线,他们依然按步就班地兢兢业业地守住这块阵地。报上的所有消息,小报、传单上的各种消息都没有撼动他们“安全生产”这根弦。电厂那120米烟囱里照样冒着白烟,水塔的大嘴里依样吐着蒸汽,锅炉在烧,发电机仍在以每分钟3000圈的速度在转……
    然而这安定的局面很快被一群假小子打破了。
    这群假小子就是从北京串联来到包头的红卫兵。
    那天早晨,电厂大门外突然来了一群无毛的孩子,她们个个剃着光头,穿一身不带军衔的绿军装,胳膊上带着写有毛体“红卫兵”字样的红袖章,脚下穿着一双绿色胶鞋,背着一个绿书包,手里每人都拿着一本《毛主席语录》。排着队,挺着胸,步伐整齐,斗志昂扬,一边走一边高喊口号: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揪出走资派,打倒封资修!
    坚决捣毁资产阶级司令部!
    毛主席万岁!万岁!万岁!万岁!
    她们要径直闯进电厂大门,被门卫拦住了,这一栏,她们的队伍也乱了,一群秃头丫头拥在一起硬往里闯,几个在门口的电厂人也帮着门卫阻拦她们,她们毫无退让之意,有人高喊:你们不要做走资派的小爬虫!我们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来闹革命的,谁阻拦我们谁就是反革命!
    这时,厂门口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全场,有人高喊:快去看啊!一帮红卫兵到厂里来造反啦!除了搞运行的人员不能离开岗位以外,都纷纷跑到厂门口。红卫兵们见人多了也不再往里闯,原来,他们的目的就是要人们乱起来。这时,有一个红卫兵从背上摘下了话筒,开始了他的演讲:
    “革命同志们!我们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从北京派来的红卫兵战士,是来号召你们摧毁你们这里的资产阶级司令部的,把资产阶级专政变成真正的无产阶级专政。在北京,像彭真、陆定一、罗瑞卿、邓拓、吴晗、廖沫沙都已经被打到,你们这里呢?别说走资本主义当权派,就连一个“牛、鬼、蛇、神”都没抓出来,你们还是死水一潭啊!北京、上海的文化大革命正在如火如荼的,轰轰烈烈得开展着,像暴风雨一样吹跨着封、资、修一切反革命势力,难道你们这里就没有革命派嘛?就没有造反派吗?
    同志们,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关系到我们的国家变不变颜色,关系到防止资本主义复辟的大问题。每一个中国人,都要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向一切旧势力宣战,向走资本主义当权派宣战,夺他们的权,专他们的政,以大无畏的革命精神,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其他红卫兵也跟着高喊:“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现在,我们将分开小组,欢迎要革命的的同志们和我们一起共商国家大事。”
    于是,不少群众一伙一伙的围着红卫兵,问这问那,在红卫兵那里他们听到了许多他们不知道的故事,听到了从未听说过的,新名词,新提法。红卫兵向他们传授着如何成立战斗队,如何造反,如何破四旧,如何揪斗走资派的经验……
    这一切,范友贵看到了,也听到了,他没有吭声,没有表态,默默地看着,思索着,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充满了他的脑海,他那一肚子的马列主义统统没用了。
    你不能不佩服这些胎毛未净的毛孩子,他们那鼓动力,号召力,迷惑力是前所没有的。
    如果说之前电厂人还是一潭清水,那是没人搅动它,没人给他流动的力量,这一下,红卫兵们挥舞着魔术般的大棒把这潭清水搅混了,搅出了波澜翻滚的浪。
    第二天早晨,仅仅一夜之隔,食堂里就贴满了大字报,厂区的墙上也贴满了大标语。
    范友贵也去看了那些大字报,不着边,不着谱,信口开河,乱扣帽子,那些标语也无非是昨天在红卫兵那里贩卖来的“打倒走资派!”“革命无罪,造反有理”之类的玩意。范友贵一边看一边笑,但他没发表一句评论。
    接着,厂门口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战斗队成立的声明,那名称也是五花八门:“全无敌战斗队”、“新江山战斗队”、“反复辟战斗队”、“冲霄汉战斗队”、“铁榔头战斗队”、“慨尔康战斗队”……谁愿意起啥名就起啥名,不用批准,没有人管,老子就是天下第一。大家都是天下第一,实际上就没了天下第一。大字报也在逐渐深入,开始出现了“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苏广茂、陆任重”;“打倒反动技术权威,资产阶级孝子贤孙右铭”等点名道姓的大字报。那些在以往工作中混的不强的,调皮捣蛋的,受过处分的,挨过批评的成了最活跃的积极分子。
    也许,战斗队们意识到了鸟无头不飞,羊无头不走的道理,也许是在其他单位学来的经验,他们左串右联,终于走了联合之路,成立了“全无敌联合司令部”那个司令就是他老婆说他那个东西还没腊粗的武大根。武大根能当司令有他先天的条件,第一是会吵架也爱吵架,三天两头吵架,无论跟谁吵起架来无理搅三分谁也吵不过他;第二是歪主意多,什么往女人茶杯里放兔子粪,人家喝了就没完没了的放屁啦,什么闲着无聊偷拔人家自行车的气门芯啦,什么在食堂吃饭偷偷地往人家菜碗里吐口吐沫啦,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他都会干。第三呢;长相有特色,有一对滴流烂转的眼睛和一个尖得出奇的嘴巴,他要再披上一身毛分不清是猴还是人。
    他当了司令的第一个点子就是在全厂规定无论是谁,接电话的时候必须先念一句毛主席语录,然后再说事。比如,听见电话铃响啦,你拿起电话来就得说,为人民服务,对方回答,要斗私批修。后面才能说,你找谁?也不知是咋闹的,那个时候凡是这种“红色”流行病,没有一个人反对而且规规矩矩的照办。偏有一个叫刘步吉的倒霉蛋,这两天他在家里歇病假不知道这个规定,他要给班长打个电话,续两天假,电话打通了,对方说,为人民服务,他说我要找班长,对方还是说,为人民服务,他还是说要找班长,如此反复了三次他火了,什么他妈的为人民服务,你他妈是聋子呀,我要找班长。对方把电话放下了。刘步吉继续拨电话,一次又一次,对方没人接。正在发牢骚,武大根带着几个人来了,不由分说,一根小绳把刘步吉捆了起来。武大根喝令带走,现行反革命!可怜这刘步吉成了第一个被关进牛棚的牛鬼蛇神。
    范友贵没有组织战斗队,也没参加别人的战斗队。他依然在思考,这时候,很多报纸停刊了,很多杂志没有了。他在工会每天都能收到这本书不能看了,那本书不能借阅了的通知。不能看的就要从书架上拿下来封存。开始是封资修的书,先是《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四大名著,接着是各种古典小说,再往下就是老作家的小说,丁玲的、巴金的、矛盾的,再往下连《林海雪原》《艳阳天》《地道战》甚至连《小二黑结婚》都不让看了。这就意味着,当代知名作家都出了问题。工会图书馆书架上的书除了《毛泽东选集》几乎全部封存了。
    在天天都有人散发的海量传单中,范友贵发现红卫兵们首先的下手对象就是”破四旧,”那些老一辈的艺术家、收藏家;出身在资本家、地主家庭的人都被抄了家。他忽然想起了范益群,她是资本家出身,他爱人孙右铭是解放前毕业的大学生,他的祖上曾经在清政府当过翰林。这全无敌司令部的人难道不会抄她家吗?想到这里他立马去找范益群:“大姐,这形势你也看出来了,弄不好他们会抄你家,家里有什么古董玩器啥的没有,要有,赶紧转移。”
    范益群皱了皱眉头说:“我也在担心,有是有一点,老孙家留下的字画,还有些古玩。往哪里转呢?”
    范友贵说:“反正现在上不上班也没人管了,你赶紧回家收拾一下。晚上我叫小玲带个人给你拿走藏起来。信得过我吗?”
    范益群说:“这是什么话?信不过你我还能信得过谁?”
    “好,那就这样,晚上十点你在家等。”
    范友贵从办公楼下来,直奔一墙之隔的电力公司,他找到了铁棒棒。
    铁棒棒正在打扑克,一群人围着看热闹,铁棒棒玩兴正浓,那时打扑克没人玩钱,谁要玩钱,哪怕只玩五分钱就有人报案说你赌博把你抓起来。怎么办呢?玩家只有他们的创造,谁输了或是在脸上画一个黑道道,或是头上带一个安全帽。四个人打扑克,铁棒棒脸上即没画黑道道头上也没戴安全帽。范友贵站在铁棒棒身后说:“你这小子技术好哇还是火气好,怎么总是你赢啊?”
    铁棒棒回头一看是范友贵,赶紧把扑克一扔说:“你们玩吧,我不玩了。”
    铁棒棒和范友贵走出来问:“哥,你有什事啦?”
    范友贵问:“你组织战斗队没有?”
    “没有家。”
    “参加别人的战斗队没?”
    “没有家,咋啦,你来动员我组织战斗队?”
    “是啊!”
    “是什啦,我不搞那东西,胡闹把戏嘛,生产都停了,这叫什东西啦?”
    “哥也和你一样,什么也不参加,哥是观望派。”
    “是的嘛,哥你那么大学问都不参加,我这个葫芦巴凃的人跟他们瞎闹什啦?”
    范友贵问棒棒是否参加了战斗队是想了解他的政治倾向现在知道他还是逍遥派,至于今后的随着运动的发展会不会变,那是以后的事只有到时候见机行事。棒棒是个诚实的人,这个范友贵心里有数。他决定把请他帮忙的事告诉他。
    “兄弟,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请你帮忙,你要保密。”
    棒棒一听有些奇怪:“哥,有什事你就说。”
    “你在传单上看见过很多人被人抄家吗?说是破四旧。”
    “听说了,这些王八蛋就是土匪,人家自个家的东西凭什给人家抢走呀?”棒棒有些气愤。”
    大范心里有底了:“棒棒,你知道俺厂孙总吗?”
    “知道,他爱人是你的老上司,长得蛮漂亮的,还说过给我找个对象呢。”
    “他家有点祖传的东西,怕被人家抄了去,哥想给他找个地方藏起来。”
    “那就藏我家嘛。我家那个土窝窝哪个会去抄呀?真要去了,爷就把他们劈了。”
    大范说“兄弟,哥相信你,你现在回家在你家羊圈里挖一个洞,把东西藏进去上面有草盖上,这法行吗?”
    “行,我这就去准备。”
    “晚上十点我和小玲在商业大楼门前等你。你骑辆自行车,不见不散。”
    “行,我记下了。”
    晚上十点,他们三人会合了,范友贵让小玲领着棒棒到范益群家拿来了一包装准备好的东西,棒棒把东西绑在自行车上,小玲坐在范友贵自行车的后衣架上,三个人飞快的消失在夜幕中。
    棒棒家养着两只狼狗,是用来保护羊群的。老远他们就听到了狼狗的“嗷嗷”叫声。走近了棒棒的家,许是狼狗闻到了主人的气味,停止了叫声,飞快的跑到棒棒跟前,摇着尾巴连蹦带跳的回了家。
    棒棒早已把坑挖好,三个人把东西放进去,用土埋上,好在内蒙高原的土常年干燥,不担心受潮。上面铺上了厚厚的草,范友贵再三看了又看,觉得没问题了才和小玲离开了棒棒的家。
    小玲在自行车上说:“哥,俺今晚不回家了,和你住在一起。咱俩两年多没在一起了,我好想你。”
    范友贵想了想说:“好吧,哥也想你。”
    范友贵从四清工作团会来并没有住在单身宿舍,还是住在蔬菜大棚他那间房里,这里清静。
    两个人上了床,亲热了一下,小玲还是痛得不行。小玲抱着范哥“呜呜”地哭了起来。大范安慰她说:“玲儿,不要哭,不能弄也不要紧,哥仍然会爱你。”小玲说:“不,我不能老占着你,你另找一个吧,以后我不会再睡到你这里了。”大范心里也很难过,如果和小玲散了,哪里还会找到这么好的姑娘?不散,作为夫妻不能过性生活,给自己和小玲都会带来很大的痛苦。他究竟是心理紧张呢还是生理有问题?说是心理问题,又不是一次了,她不会因为紧张而造成收缩。说是生理缺陷,也不像,他一切都很正常啊。也许真的是因为我的太大了,可那一夜跟那个女人并没有听她说受不了呀!也许,小玲还小,等过几年她再长大几岁也许就好了,听说人的发育有早有晚,她也许就是属于发育晚的哪一种。等着她,再等她三年五年。这是范友贵所希望的结果了。于是他对小玲说:“玲儿,你是因为年纪还小。再过几年就好了。哥等着你。你再不来我这里住我不勉强,我们还会有精神交流哇,以后有什么事还是找哥来商量。”小玲止住了哭声说:“嗯,我会的。”
    第二天早晨起来,小玲要走了。大范对她说:“玲儿,记住哥的话,现在这个阶段你什么战斗队也别参加。”
    小玲说:“哥,俺记住了。”
    范友贵的预料没有错,第三天,武大根就带着人抄了范益群的家,令他们失望的是,翻箱倒柜折腾了半天竟没抄到一件值钱的玩意,只有范益群的奶奶留下的两件清末间的旗袍和一双绣花鞋。要撤退了,有个人发现孙右铭桌子上那个青花瓷的笔筒,上面印有他们说不清是谁的才子佳人。这下他们如获至宝,武大根说,这是典型的四旧嘛,拿走!
    孙右铭和范益群呆呆地坐在一个角落里谁也没说一句话。他们不想说,不敢说,也没必要说了。等那帮人走后,范益群说,多亏了小范,要不是他,祖传的宝贝就会都被他们抄走。孙右铭说,小范的头脑还是清楚的。
九  夺权风暴
    1967年1月上海市“造反派”在“一月革命”中夺了上海市委的权。毛泽东大为赞赏,1月9日和16日,毛通过《人民日报》和《红旗》杂志向全国的“造反派”发出号召:“从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手中夺权,是在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革命,即无产阶级消灭资产阶级的革命。”
    毛泽东号召的这股“夺权”之风立即刮到了内蒙古,“造反派”组织纷纷闻风而动。1月6日,《乌兰察布报》社被造反派夺权,报纸更名为《重要新闻》。1月11日,《内蒙古日报》社也被夺权,报名暂定为《东方红电讯》;夺权者是报社内部的“造反派”,他们与学生“造反派”组织“呼三司”、工人“造反派”组织“8·18”、机关干部“造反派”组织“党委红旗”声气相通。“造反派”控制的《内蒙古日报》新版准备于1月23日问世。
    1月22日,造反派夺了包头市委的权。紧接着,各单位的造反派闻风而动迫不及待地夺了各自单位的权。自此,包头市由上到下的党政大权都落到了造反派手中。
    电厂的夺权发生在1月25日深夜。
    夺权行动比买棵白菜还简单,那天夜里,武大根领着十几个人把厂一级领导叫到一起对他们说:“今天,革命造反派来夺你们这些走资派的权,你们马上把所有的公章都交给我们。听到了吗?”
    没有人表示支持,也没有人表示反对,每个领导都低头沉默着。他们知道反对是没有用的,毛主席都支持他们,你 反对还有个屁用?
    武大根背着一兜子公章扬长而去,事实上他们已提前把厂里所有的公章都抢到手里了。
    连夜,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夺权公告”贴在了厂门口:
    我们郑重宣告:我们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于1月25日夺了包头电厂党、政、财、文大权。这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是无常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胜利!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我们将继续深入批判我厂走资本主义当权派的反革命罪行,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全无敌革命造反总部      1月25日
    从1921年共产党成立,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革命先辈前赴后继28年才夺到了政权。武大根不到10分钟就把权夺了,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夺权的消息,半小时后就有人告诉了范友贵。他苦苦思索着他心目中最伟大的领袖毛主席的那段话:“从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手中夺权,是在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革命,即无产阶级消灭资产阶级的革命。”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还是一小撮吗?全国上上下下的权都给夺了,就是说走资派不是一小撮,而几乎全都是走资派。这些走资派都是老头领导的党组织考验培养起来的,他们忠心耿耿的跟着党走了几十年,却都成了资产阶级,而那些鱼目混杂的群众组织倒成了无产阶级,上面,除了周总理、朱德和那个接班人林彪,跟着老头征战几十年的老帅、老将军都挨了批斗,关进了牛棚,他还自己写了“我的第一张大字报:‘炮打司令部’”炮打谁呀?你就是最大的司令,炮打你自己呀?老头脑子里进水了吧?或者是年纪大了,脑血管硬化了,堵塞了,思维不正常了。可不管怎么说,他的能量,他的权威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他掌控着10亿人脉搏的跳动,他只要说一句话,全国人民就会心甘情愿地举着大标语,拿着他的语录上街游行,高喊万岁。人民怎么啦?神魂懵懂了,没有人去分析他的话是对还是错,人们的思想也只剩了一根筋:誓死捍卫毛主席,你怎么说就怎么办,就像他放过的那群羊,除了知道跟着头羊跑,别的什么也不想……
    第二天早晨,当人们看到了那个“夺权公告”的同时也看到了贴在“夺权公告”旁边的一张大字报,题目是:“究竟是谁夺了谁的权?”大字报提出了如下几个问题:
    一 我厂自建厂以来走的是社会主义道路还是资本主义道路?   
    二 我厂的领导干部是无产阶级当权派还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
    三   全无敌革命造反大联合和总部是无产阶级革命派吗?
    四  夺权行动只是十几个少数人所为,你们凭什么代表全厂职工的心愿?
    五 以你们的能力能保证电厂的生产安全吗?
    大字报署名:魏頑
    这张大字报,鸡蛋大的字写了足足九张,就上述问题做了精辟的分析,语言朴素流利,论理清晰精辟。
    这个叫魏頑的人是谁呢?人们猜测着,在这个厂里有这水平的人除了范益群就是范友贵。而范益群不会在这个时候写这种大字报的。人们把视线集中到范友贵身上。不错,正是范友贵一夜没睡写出了这张大字报。
    夺权公告和这张大字报立即在全厂引起了轰动。
    本来在这之前,尽管有了一些战斗队,都是附和着那股造反有理的潮流而成立的,成立之后也并没什么作为。绝大部分群众还在观望、迷茫之中。这一下,他们多少年来敬仰的领导干部被踢到一边去了,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无疑触动了他们那朴素的神经。一张又一张反对夺权的大字报贴满了全厂,拥护夺权的大字报却相形见拙。在夺权行动的逼迫下,很多观点不同的群众纷纷成立了战斗队,厂内厂外围绕着夺权为重心的辩论、争吵激烈得日夜不休,那可真是轰轰烈烈。
    造反派夺权以后迅速集中了十几个文化程度较高的人,迫不及待地打开组织部的干部档案,这在以前,个人档案是严格保密的,不是谁想看就看。造反派夺权了,他们可以为所欲为,想查谁的档案就查谁的档案。他们为什么要迫不及待的查档案呢?他们不掌握领导干部的历史情况,在他们执政期间又找不出任何毛病,要批斗走资派手里没有子弹。所以,自全无敌革命造反大联合总部成立至今也不见他们有所谓的革命造反行动。
    果然,第三天他们就行动了,组织了第一次游街。
    他们用白铁皮做了高高的帽子,帽子上用黑油漆写着每个人的罪名,用一根绳子把他们串在一起,游街的时候要求大声道念着自己的罪名。后面跟着“全无敌”的革命造反派,高喊着口号,押着这些“犯人。”在场前的马路上慢慢行进。
    游街,在电厂还是第一次,消息迅速传遍全厂,引来了很多人观看,有反对的,有叫骂的,有七嘴八舌议论的,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由于中央的反复宣传,批斗走资派在人们的心里觉得似乎是一件天经地义的行动。范友贵也来了,他发现范益群竟然也在游街队伍里,排在最后一个。造反派给她穿上从他家抄出来的旗袍,一双绣花鞋挂在她的脖子上。她的铁帽子上写着:打到资产阶级小姐,大破鞋范益群。心中一种怒火瞬间冲到脑门,范益群一件件对他的好处在脑海里再现。他恨不得把范益群拉出来,但不能,造反派是有组织的,旁边的群众则是一片散撒。他默默地走在范益群身边,轻轻地把范益群头上高高的铁帽子摘下来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在范益群身边跟着众人一步步往前挪动。范益群扭头看看了看他,小声说:“小范,姐能顶得住。”
    范友贵的行动很快被造反派发现了,武大根跑过来伸手就是一拳打在范友贵的脸上,范友贵没有还手打他,一下拧住了武大根的脖子,另一只手把那铁帽子摘下来戴在了武大根头上,怒吼道:“斗地主、资本家也不过是糊个纸帽子,你个王八蛋给他们带上铁帽子,你试试这铁帽子的重量好受不好受?”武大根想把帽子摘下来,但范友贵那两只大手抓住他如铁钳一般动弹不得,只有大声喊叫:“范友贵,你反对斗走资派就是反革命!”范友贵说:“老子今天就是要反反你这个反革命!”
    后面的造反派呼啦围上一帮来,照着范友贵拳打脚踢,范友贵并没还手打别人,他扭头一看,周围的群众趁着混乱一个个摘掉当权派头上的帽子,拉着他们各奔西东了。
这一次游街被范友贵搅黄了。
    然而,这次游街却搅动了保守群众的心浪和新的思维,造反派之所以敢于拉出领导游街是因为他们有一个联合总部。我们的战斗队还是一片散沙,无法攥成沙团,几个战斗队的队长一商量也要成立一个总部,谁来当这个头呢?哎,范友贵,非他莫属!
    范友贵的屋里坐满了人,锅炉检修班的老伙伴们和他那几个老乡。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成立或参加战斗队,范友贵的意见检修班的同志们不能当逍遥派,要马上组织战斗队并联合其他观点相同的战斗队联合起来。这时,另外几个战斗队队长也来了,进门就说:“大范,我们想成立联合总部,想来想去请你出山来当这个头。”
    大范笑了,他招呼大家坐下人后说:“谢谢你们的信任,你们的想法我特别支持,不联合起来没有力量,没有战斗力。全国各地的传单我都看了。以我的观点,就我们厂而言,文化大革命实际上就是迫害老干部和保护老干部的斗争。这在某种意义上也适合全国。我会以我的能力尽我最大的努力。但是,现阶段我还不能出山,旁观者清嘛,进去了,有些问题就看不清。也没有时间去思考问题了。”
    听了大范这番话大家全都静默了,好半天没人说话。大范心里明镜似的,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于是说:“你们不要以为当这个总头头要有多么高的水平,要向苏书记陆厂长水平那么高,他们水平高现在还有什么用呢?再者,那个造反派的头头武大根他就有水平吗?谁不知道谁?他就是一个调皮、打架从不好好工作的痞子。你们在坐的哪个不比他强?”
    众人议论:是啊!他懂他妈的屁?
    打、砸、抢比别人胆子大。
    那狗日的鸡巴还没腊粗,球事都干不成还能干啥?
    大范建议道:“崔班长,你就来领个头吧。你威望高,能服众的。”
    崔班长万万没想到大范会把它抬出来,自己年纪大了,这么大的事,这么多天天都发生着不可预测的事,自己接受新事物能力差。干不了,干不了。于是他说:“还是让年轻人干吧。”
    在场的人都赞成大范的意见,纷纷表态说:“崔师傅,你领个头,往前闯的是我们年轻人干,你掌个舵就是了。”
    大范补充说:“我来给你当参谋。”
    崔班长对那个夺权和当权派游街心里早憋着一肚子气,见大家都这么真诚的推荐他,也就答应了。他问大家:“起个什么名字呢?”大家的眼睛都看着大范,他说:“名字要响亮,立场明确,符合潮流,我看就叫‘红色造反总部’吧,简称‘红总’。”
    有人问:“我们也造反哪?”
    大范说:“当然,毛主席说‘造反有理’嘛,那得看造谁的反。”
    “对,我们的反和他们造的不一样。”
    大范说:“大家回去立即行动,越快越好。”
    别人走了,大范把崔师傅留下说给潘师傅做做工作,让他参加造反派。崔师傅不解,大范告诉他如此这般……
    屋里只剩下大范那几个老乡,大范告诉他们什么组织也不要参加,散作逍遥派。
    “红色革命造反总部”的招牌一挂,没有成立战斗队的群众纷纷成立了战斗队并都参加了“红色造反总部”三天之内已发展到800余人,此时造反派总人数还不足200。厂内的通讯室、汽车班和修配车间都清一色的参加了“红总,”通讯室是管全厂电话通讯的,那时候电话总机还是插孔式的,无论谁的电话都需要电话员用插头接通,这就是说造反派在通讯中的耳朵都掌握在保守派手中。
    这时,全市的两派统一组织也都建立起来,1、22夺权派成了造反派,反对夺权的成了保守派,两大阵营旗帜鲜明的组织了统一行动,几万人市委大院静坐,几万人的大游行盛行在全市。
    大街上经常可以看到走资派被绑在汽车上游街的场景,其中包括刘少奇的大儿子,时任某军工厂总工程师的刘斌,听说,没过几天,他卧轨自杀了。
    此时,解放军的支左部队进驻了各个单位,电厂也有五个军人住了进来,组长是一位叫刘庚的连级干部。
    无论是从观念、出身还是从社会地位的角度去看,军队都很容易与“保守派”组织结成天然的盟友。他们支持那些主张维护现存秩序的“保守派”组织;那些主要来自农村、出身于贫下中农家庭的军人,更习惯用成份、出身、政治面貌以及对党和军队的态度来衡量群众组织的“好”、“坏”。恰恰是“保守派”组织的成员、理念、行为,最接近军队的信念,因此,支左部队便把“保守派”组织认定为真正的“革命左派”。这无疑给了保守派以巨大的支持,给造反派头上戴上了紧箍咒。
三月五日,市里的保守派在造反派手里夺回了包头市的党、政财、文、大权,被称作“三、五夺权。”这“三、五夺权”是怎么夺的?像造反派的“一、二二夺权”一样,老百姓都不知道。造反派就是造反派,他们并不服气,静坐仍在坐,大游行还在游。当时全市流传的最流行的口号就是保守派喊:“一、二二夺权狠狠狠,就是中央不批准!”造反派喊:“三、五夺权妙妙妙,就是中央不知道!”如今回想起这些口号真是哭笑不得。
    范友贵在厂门口贴出了一张邀辩公告,公告是这样写的:
    本人即非造反派也非保守派,无观点,无倾向。仅以个人名义邀请全厂职工参加本次辩论会。辩论题目:我厂走资派的罪恶在哪里?
    时间,明天上午八点,地点,食堂大餐厅。
    两派负责人务必到会,欢迎当权派旁听,欢迎军代表指导。
                                                                                                                      发起人  范友贵
    武大根看了这个公告心里思摸着,去不去呢?去吧,姓范的那个小子铁嘴钢牙,很难辩得过他,不去吧,不就等于认输了吗?还是得去。保守派什么资料也不掌握,我们手里有走资派的档案,总能找出点毛病来,哪有人不犯错误的?只要抓住一点就可以发起攻击。于是他赶紧找人再仔细看看当权派的档案,即使有一点线索也要当大事抓住,上纲上线。嘴里骂着:“范友贵这个王八蛋,老子不把你制服了我就不姓武。
    范友贵早早地到了食堂,两派群众都是排着队,喊着口号走进去的。等大家做好以后,范友贵对大家说:“同志们,我不是造反派,也不是保守派。我是站在第三者的立场上说话。大家知道,造反派已经夺了我厂的党、政、财、文大权,说是夺了走资派的权,走资派有哪些罪恶呢?我不知道,我问过很多老同志,他们也不知道。造反派的同志应该知道,我希望能在这个辩论会上辩论一下。如果真的有罪,大家都会服气。这也是展现你们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机会。
好,现在就请大家发言。
    “我说!”造反派的一个人举起了手,这个人叫胡蛮觉,个子不大,声音不小,之所谓矬人高声,是武大根安排他首先发言的。他说:“大家知不知道,别看苏广茂这个书记人五人六的,他是个叛徒!”
    场内一片嘘声。
    胡蛮觉接着说:“1943年,八路军围打遵化,苏广茂拿着我军在城外的围城计划偷偷地遛进县城交给了日本宪兵队。这还不是叛徒吗?”
    造反派高呼口号:“打倒大叛徒苏广茂!打倒走资派苏广茂!”
    范友贵让大家安静,他说:“这不是斗争会,事情还没弄清就高喊口号,还让不让别人说话?你讲的这个事我听老苏说过。真相是,苏广茂冒着生命危险潜进县城,把地下党获得的宪兵队的兵力部署拿回到八路军前线指挥部。这件事,档案里有详细记载,本来干部的档案,特别是高级干部档案是保密的,现在看无所谓保密了,你们已经违反国家规定看了所有干部的档案,要不这个故事是怎样编出来的呢?我相信,老苏给我讲的是真话,如果他讲的是假话,档案在你们手里,拿出来给大家念念,看到底是谁说了假话?”
    武大根高声喊道:“档案是保密的,不是谁想知道就知道的。告诉你,档案里就是这样记载的。下一个。”
    范友贵说:“你的表现已经让大家心知肚明了,同志们,是不是呀?”
    保守派的群众齐声高喊:“是,他们讲的都是假的!”
    范友贵指着武大根说:“你们接着讲”
    “大资本家孙右铭是反动学术权威!”一个人大声呼叫。
    范有贵说:“学术权威不假,他是解放前大学毕业的,在我们电力行业是顶尖的学术权威,但绝不是反动的。别的不说,前年我厂一号汽轮机气缸出现了裂纹,苏修不卖给我们气缸,是孙总在技术上解决了焊接难题,用焊接的方法修复了气缸,在全国是独一无二的,得到了水电部嘉奖。他是反动的吗?他的技术是为国民党服务了还是为日本鬼子服务啦?”
    对方无话可说,有一个人站起来高喊:“他的老婆是资产阶级小姐,号称常州一枝花。”
    范友贵说:“我党出身在资本家的领导干部多得很哪,家庭出身不好不能说明他本人就不好。”
    “他是大破鞋,跟,跟阎锡山睡过觉。”
    “放你娘的狗屁!阎锡山何时到过杭州?阎锡山是干啥的你知道吗?”
    “他,他是常州城防司令。”全场一阵哄堂大笑。
    “放狗屁还有点臭味,你连狗屁都放不出来,狗屁不通!武大根,你就是这样靠造谣当革命造反派的嘛?找个通狗屁的出来说话。”
    “我说,陆任重不好好搞生产,跟你合伙搞多种经营就是搞资本主义。”
    老二沉不住了,站起来说:“你狗日的还有点良心没有,那时候你到我们大棚里偷吃黄瓜,你以为我不知道哇?是大范说原谅你的。还资本主义,陆厂长往自己家里拿过一根黄瓜吗?”
    范友贵高多种经营是全场人都受益的,这下引起了全场人的民愤,愤怒声,叫骂声乱成一片。
    崔班长站起来喊道:“红总的同志们,都站起来。”
    红总的人都站了起来,崔班长说:“武大根这伙人靠造谣污蔑吃饭,没有必要和这些吃人饭不拉人屎的家伙再费口舌。听口令,立正,向后转,齐步走!”红总人迈着整齐的步伐退出了会场。
    大范问武大根:“吴司令,你还有话说吗?”
    武大根恶狠狠地说:“范友贵,你听好了,老子饶不了你!”这小子一挥手:“走!”造反派也稀里哗啦地退出了会场。
    范友贵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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