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锲:中华民族的脊梁

来源: 赤子杂志社   发布时间:2014-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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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宝瑞
    被称为中国作协“大管家”的张锲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多少次往返北京的八宝山,送走了夏衍、冯牧、陈荒煤、艾青、冰心、曹禺等一个个成就辉煌的文学大师,这些人的后事都是他精心操办的;可是在2014年1月19日他却以一个“逝世者”的身份坦荡荡走进了这个著名的安息之域,在他完美的绚丽的人生历程上,画了一个无愧的句号。
    我认为,被鲁迅称为“民族的脊梁”的人犹如中国万里长城的坚实骨架,著名作家、文学事业的杰出组织者、曾任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协副主席、中国作协常务书记、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长、全国政协委员的张锲就是这种骨架之一。 
    张锲于2014年1月13日逝世,享年81岁。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前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前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全国人大常委会原委员长万里和刘延东、马凯、刘奇葆、赵乐际等中央领导以各种形式,或献花圈、或打电话表示悼念,向家属表示慰问。张锲是我的恩师、相交十几年的朋友,我参加了19日在北京八宝山殡仪馆举办的遗体告别仪式,参加人数之多,场面之悲恸,令人感动。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马凯冒着严寒很早就来到现场,与这位好友依依告别。张锲夫妇曾经帮助过的已故著名作家路遥的女儿路远、北京大学教授佘树森的两个女儿悲痛欲绝。80多岁的著名儿童文学评论家束沛德抱病赶来挥泪与老友告别。张锲德高望重,平易近人,作协的人,包括司机师傅在内,都不称他的职务,而是亲切地直呼他“老张”。在当代商品经济社会,经济高度发展,人情或有减弱,为什么张锲受到这么多的人敬重和爱戴? 
逆境出英才 磨砺出精英
    张锲曾经历尽磨难。1933年4月11日张锲出生在安徽省寿县瓦埠镇一个偏僻的村庄。五岁时入读私塾,博闻强识;1948年投笔从戎,参加淮海战役;1952年调到《蚌埠报》任文艺副刊组长。他在1955年考入厦门大学中文系,在领取入学通知书的同时被打成“胡风分子”。为此他被关押审查7个多月,1957年又被错划成“右派分子”,双层枷锁,重压其躯。他被下放到新马桥农场劳动改造,每天从蚌埠市拉一车粪到30公里外的农场,返回时还要再带一车菜。张锲搬进机关后面的一间废弃的厕所里,在两个毁坏的马桶之间搭上一块木板当床,安家落户。除了拉粪车外,他还下田种地、喂猪、当兽医,扛100多公斤的粮袋子,然而他有时每天只吃二两胡萝卜,还有二两芋头煮的汤。吃不饱他就捡喂猪的酒糟、烂菜帮子充饥。有个好心的同志给他找来一些文学名著,他如饥似渴,这些书成为他在逆境中的精神食粮。张锲从1946年开始文学创作,至今已出版400多万字的文学作品,许多作品获奖。在那些历经磨难的岁月里,文学创作成为他的精神动力。上世纪70年代中期,毛主席批评了江青。张锲和几个朋友直接由邓小平授意,做了一段“秘密工作”,搜集调查江青在文艺界的罪行,为毛主席对电影《创业》《海霞》作出的曾轰动一时的批示提供了重要的依据。以后江青反扑,谢铁骊同志把张锲保护到一个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隐居。
    他在文学创作的巅峰期被委以重任,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后,他被平反,调到蚌埠市任文联主席。1980年调任安徽省文联工作。多年积蓄的文学创作之泉喷薄而发,他创作的长篇报告文学《热流》最先吹响了改革开放的文学号角,荣获全国首届报告文学奖。他的长篇小说《改革者》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荣获《当代》文学奖。他与苏志阳合作完成的话剧《祖国之恋》,在北京人艺一经排演就受到社会的普遍关注,并且在《当代》杂志以头篇发表。这以后完成了电影文学剧本《最后的选择》的创作,由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摄搬上银幕。正当他的文学创作佳品迭出并屡屡获奖之时,1985年他先后被委任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常务书记、副主席,中国文联副主席等职务。张锲从安徽调到中国作协,主动要求主管作家的吃喝拉撒睡和生老病死等工作,他发现一些老作家生活清苦,想多为作家办些实事,于是筹办了中华文学基金会,并为此四处奔波,呕心沥血。他要办点实业,增强群众团体自身的造血功能。他想有一大笔资金给作家们排忧解难,给作家提供最好的写作、交流、休息、娱乐的场所,帮助作家出书、评奖,让中国文学弘扬光大,在世界文坛上占有显赫的位置。
    张锲的梦想逐渐变成了现实,可是这里饱含着他多少心血和辛苦啊!他先后和霍英东恳谈十多次,终于达成共识,霍英东最先捐助的几百万港币,成为了基金会的启动资金。接着,马万祺先生等一批港澳知名实业家,也被张锲的精神所感动,对文学事业给予了可贵的支持。为了给作家提供更好的创作环境,张锲又创办了北京文采阁、深圳创作之家、北戴河创作之家、杭州创作之家及作家门诊部等机构。他奔走在各个“衙门口”,单一个项目就盖了270多个公章才办成审批手续。经过他的努力,香港庄士集团出资创办了鼓励青年作家的“庄重文文学奖”。又在北京的八达岭长城脚下建成了中华文化名人雕塑纪念园,茅盾、冰心、夏衍、田汉、叶圣陶、曹禺、徐悲鸿等文学巨匠长眠于此。这里也成为重要的文化景观和中小学生思想品德教育基地。针对我国目前学龄儿童两亿多人,而其中有些生活困难的儿童买不起课外书籍的现状,张锲发起成立了“育才图书室工程”,资助西部贫困地区的孩子,得到许多作家的热烈响应和支持。用他的话来说:“给与是一种幸福,被人们需要同样也是一种幸福!”他在给巴金的一封信中这么写道:“走过了半生坎坷的道路,真到这十多年,我才得到比较安定地进行工作和写作的条件。总想在我有生之年,为我所尊敬的前辈作家及同行们做些实实在在的好事,以不辜负自己的一生。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在超负荷运转的动力之一。” 
心有灵犀 相濡以沫
    一般来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优秀女人以真爱浇灌鼎力相助。 
    1993年,由巴金担任会长、张锲担任常务副会长兼总干事的中华文学基金会发展到一个关键时期,张锲早出晚归,连节假日也很少休息。有一段时间,他连续开了六个晚上的会,每晚都要到电梯停止运行后才回家。当时他住的是16层楼,妻子鲁景超和5岁的女儿苗苗怕电梯司机到点下班,苗苗就给开电梯的阿姨唱歌跳舞,她对阿姨说:“阿姨,我是千里眼,我看见爸爸已经快到家门口了!”就在第七天,身材魁梧的张锲终于累倒了,他突发心肌梗塞被送进医院的危重病人监护室里。经过一夜的抢救,到了天亮,在重症监护室外等候了一夜的妻子鲁景超才被允许进病房探视。张锲嘴角抽搐着,拉着妻子的手,说:“小鲁,有一件事我怎么也放不下:不把路远这孩子安排好,路遥的在天之灵就不得安息。现在是路远最需要温暖的时候,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在路远还没有找到住处之前,先把这孩子接到咱家住一段时间,好吗?”鲁景超一边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一边默默地点头,在场的护士都感动地哭了。原来作家路遥英年早逝,留下一个12岁的孤女路远。路远的母亲是北京的知青,回城后还没有安顿下来。张锲一直惦记着这个事情,正要设法解决时,却病倒了。以后张锲就把路远带到了身边,并由中华文学基金会出资,把路远安排到北京市重点学校潞河中学寄读。
    张锲是个充满激情的人,但当他不仅要面对突如其来的病魔,还要面对种种误解甚至流言中伤时,第一次在妻子面前流露出伤感的情绪。他对妻子说:“人生是短暂的,想干的事情那么多,能干成的事情却那么少……”他还说:“我没有给你们留下钱,更别提给你们留下什么财产。孩子太小了,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苗苗……”
    张锲的妻子鲁景超出身书香门第,现任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学院院长,是位在传媒界有着重要影响的著名教授,她还是全国政协委员,是一位极具特色的散文作家。女儿张钫,小名苗苗,也出版过《小苗与大树的对话》等散文集,她的一篇作品被选入小学语文课本,现在在中国美术学院读研究生。张锲早在上世纪70年代还没有摘掉“右派“帽子的时候,就认识了鲁景超,他被对方的聪慧、灵性和清纯所吸引,鲁景超也被张锲的人品、才华和坚韧不拔的精神所感染。人之相惜惜于品,人之相敬敬于德,人之相交交于情,人之相信信于诚,人之相伴伴于爱。以后两个人终于幸福地结合在一起,我们很多老朋友都听到过他们夫妻这样的对话:“鲁景超爱我的时候,一个是名门闺秀,一个是‘摘帽右派’,那时我可不是什么作家、主席,只不过是人家扔掉的一个破烂。”鲁景超说:“谁知道我捡到的是一个大金娃娃。”两个人息息相通,鲁景超全力支持丈夫,不仅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地关心,更重要的是理解丈夫,在精神境界上“心有灵犀一点通”。张锲生病以后,生活基本不能自理;鲁景超每天都坚持给他喂饭、喂药、帮助他洗澡。整整八年,特别是最后的三年,鲁景超为了照顾他,不出国,不出差,不在外面吃晚饭,就是因为老张在家里等着她。张锲去世的前一天恰巧是女儿苗苗的生日,他们快活地度过了幸福的一天。晚上,张锲把妻子和女儿叫到跟前,微笑着说:“我很幸福,我女儿今天25周岁了,我娶了一个好媳妇。”苗苗俏皮地问他:“爸爸,在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人是谁?”张锲笑着回答:“苗苗。”鲁景超说:“我天天照顾你,那我排第几呀?”张锲深情地说:“你排老二吧。我太幸福了……”说完,他像一个老顽童似地用被角掩着脸偷偷地笑了。第二天早晨,鲁景超像往常一样帮张锲擦洗干净,上班临行前说“等我回来”,张锲微笑着朝妻子摆了摆手,说:“再见!”谁想到,这是和相濡以沫的心爱人做最后的告别。鲁景超永远也忘不了这难忘的眼神,这最后的微笑。当天下午张锲身体一歪倒下了,女儿大惊失色,赶快给他做人工呼吸,他依偎在女儿的怀抱里。当鲁景超从学校急匆匆赶来时,他还有一口气,当听到鲁景超的声音,他的心脏检测仪才缓缓呈现出直线。
    张锲带着他更多的梦想先走了,这对鲁景超是致命的打击,她几乎7天没怎么睡觉,有时血压高压200,低压115,但是她强忍悲痛坚持井井有条地协助安排好丈夫的后事。 
光明磊落 完美一生
    十几年以前,由散文作家韩春旭引见,我来到张锲的家,初见他,我吓了一跳:这不是毛主席么?面容红润慈祥,身材魁梧,长得太像了!他文雅秀丽的妻子、作家鲁景超热情地給我端上茶水。当时我正在新华出版社担任副总编辑,张锲问了出版社的一些情况,鼓励我要多出好书,说出版优秀图书是一年栽树百年乘凉的事情,是关系到如何育人的大事。我送给他一本自己在文革期间创作最近重版的手抄本长篇小说《一只绣花鞋》,张锲接过去,认真地翻了翻,说:“中华民族的文化灿烂辉煌,源远流长,文学事业也有一个不断接班的问题,你们年轻的中青年作家要不断努力,使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不断发扬光大。”第一次见面他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平易近人,朴直温善。
    我跟张锲夫妇相识十多年,我觉得他们这个家庭太幸福,张锲的人生是一个非常完美的人生。他的前半生经历过太多的曲折和苦难,粉碎四人帮之后,他得以平反,他的才能才有了充分发挥的天地。他遇到了这么优秀的女人结伴为妻,50多岁又有了这么一个天资聪慧灵气十足的女儿,这是善有善报。张锲当了部级的领导,没有官气十足,指手划脚,盛气凌人;也没有不作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更不是大捞特捞,以权谋私。他可以把本职工作做得差不多,正当创作巅峰,抽出更多的时间多写些文学作品,可以得到更多的稿酬。可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想实实在在多为作家做些事情;他四处奔波,不辞辛劳,完成了那么多大家亲眼目睹的辉煌事业,把梦想一个个逐步变成现实。他把家里珍藏的那么多名人字画都捐赠给了文学事业,在收藏热的今天,这些画作可谓价值连城。在遗体告别仪式上,我亲耳听到不少作家感慨地说:“老张真是个好人、能人;能吃苦,能受委屈,为作家做了多少好事、实事啊!”
    做官是一张纸,做人是一辈子。荣誉是一张纸,爱人是一辈子。张锲堂堂正正,无私无畏,光明磊落,廉洁奉公,完美一生。
好人,一路走好! 
 
    

编辑|何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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